「嘎!嘎!嘎!嘎!」尖銳的鳥叫聲劃破了診所內的寧靜,候診中滑著手機的病患們抬起頭來四處張望、滿臉詫異,也有人習以為常,繼續低著頭。高高櫃台後方的行政小姐「噓、噓」兩聲,鳥鳴靜止。過沒幾分鐘,嗄嘎聲又響起。
怪聲來自櫃台後方。我上周就診繳費時瞄到出納座位旁擺放一個覆蓋布幔的大鳥籠,隱約見到有東西在裡面移動。好奇探問,才知原來是被人棄養的鸚鵡在此得到庇護所。
從診間出來後,我走近櫃台等拿藥,赫然見到一隻身上幾無羽毛的紅頭鸚鵡站在行政小姐的椅背上,烏黑明亮的圓眼盯著我看,彷彿代替暫時離開座位的小姐,歪著頭詢問:需要幫忙嗎?
那豔紅如鮮血的大頭左顧右盼,像個好奇的小孩,可是身上原本應該覆蓋著的豐厚鮮彩羽毛,從頸部以下被拔得一支不剩,只留下灰灰的毛根,宛如被拔了毛的瘦弱雞隻。
印象中極為亮麗活潑的鳥類,為什麼會變成如此模樣?
「這是哪一種鸚鵡?」待行政小姐返回,我開口詢問。
折衷鸚鵡。行政小姐接著說,牠得了憂鬱症,所以自己把羽毛啄掉。
「難道放牠出來不怕牠飛走?」「不會,牠不敢亂跑,都會乖乖站在這裡。」
我的心一陣刺痛,被長期關在籠子裡,任誰都會得到憂鬱症的吧?當初飼養的人為什麼後來又不要牠?是因為牠不會學人說話感到失望嗎?還是新鮮感沒了,當牠是舊物丟掉?而牠是因為知道被拋棄而更加抑鬱的嗎?
想起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辛波絲卡的詩〈布魯各的兩隻猴子〉:「我不停夢見我的畢業考試:/窗台上坐著兩隻被鐵鍊鎖住的猴子,/窗外藍天流動,/大海濺起浪花。/我正在考人類史:/我結結巴巴,掙扎著。/一隻猴子,眼睛盯著我,諷刺地聽著,/另一隻似乎在打瞌睡──/而當問題提出我無言以對時,/牠提示我,/用叮噹作響的輕柔鐵鍊聲。」
詩人認為每種生物存在都有其必要性,但人類總是過分放大自己的光環而輕視或忽略周遭的生命。即使是受到高等教育的人類史畢業生,也有答不出來的問題,而被猴子以腳上的鐵鍊聲無言地嘲諷著。
這隻長期在鐵籠裡禁錮的折衷鸚鵡,同樣盯著我。心裡的諸多疑問,我一個也答不出來,只看到牠悲傷的眼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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