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芝加哥的富家女 唉,威百許鐵路的「藍鳥號」冒著煙駛進奶奶的小城時,我真替自己難過。三明治還卡在喉嚨裡,因為我連買瓶汽水的十分錢都沒有。火車上的汽水要十分錢。 我的行李已經被人家從前面的行李車廂丟在月臺上了,我就那樣帶著所有的家當,手上拎著樸希和一臺收音機,站在世界末日裡。 樸希是我的貓,每隻爪子前端都有一撮白毛,兩年前在這裡出生,現在長大了,可是依然骨瘦如柴。我用野餐籃子裝著牠上火車,一路上牠都拚命抓著籃子想鑽出來;牠跟我一樣不喜歡改變。 我另一隻手提著費而可牌的收音機,機身跟把手都用皮革包著。在那個年代,手提收音機大概有十磅重。 火車從我身後駛離時,奶奶剛好從月臺階梯走上來。天啊,我都忘記她是這麼魁梧的一個女人,她手上那把舊洋傘像蜘蛛網一樣撐開來,讓她看起來更高大。一撮白髮從她腦後的髮髻掉出來,她走上前,直到遮住了我頭頂的正午陽光。 她不是個會熱情歡迎人的人,也別想她會來個擁抱。她沒張開手臂,所以我也沒個懷抱可以跑上前去。 沒人告訴奶奶今年流行的是短裙,她的裙襬都拖到鞋面上了。我認得這件洋裝,是大熱天裡她上街才穿的。雖然我長大了兩歲,也比兩年前高了許多,她卻一句客套話也沒講。野餐籃子在動,她看到了。 「裡面是什麼?」 「樸希,」我說:「我的貓。」 「天啊!」奶奶說:「多一張嘴巴要餵。」她咕噥著:「那又是什麼?」她看著我另一隻手。 「收音機。」但是這對我來說並不只是收音機,而是我和文明世界的最後一點連繫。 「正是我們最需要的,」奶奶望著天空說:「更多的噪音。」 她用下巴指著月臺。「那是妳的嗎?」她問的是行李箱。那是老爸參加大戰帶回來的軍用箱子。 「放在那兒,」她說:「他們會送到家裡來。」她說完就轉身大步走掉了,我只得跟著她走,心想,這一走,還見得到那只行李箱嗎?要是在芝加哥月臺,恐怕馬上就不見了。再燙的鉗子也別想叫我放開我的樸希和收音機。 一九三七年的不景氣,對奶奶這小城的打擊好像比芝加哥還嚴重。大街上都長了草,咖啡壺咖啡店裡只有一、二個客人,莫爾家的店,生意也大受影響。魏家銀行看起來只像勉強還開著的樣子。 橫過雜草叢生的馬路,奶奶轉錯了方向,往她家的反方向走。兩隻瘦巴巴的老狗睡在人行道上,樸希也發覺了,因為牠在籃子裡掙扎怒喵。收音機實在很重,於是我趕緊追上奶奶。 「我們上哪兒去?」 「上哪兒?」她一副大吃一驚的模樣。「當然是去學校啊!妳已經缺了差不多兩個禮拜的課了。」 「學校!」要不是我手上拎著東西,我一定會敲自己額頭一下的。「第一天就要去?」 奶奶毫不留情,清清楚楚的說:「妳現在就去上學,我不要有人說我違法。」 「奶奶,法律才怕妳呢!如果警長真的找上門來,妳可以從木箱後頭拿霰彈槍出來啊!」 我說的話千真萬確,全城的人都知道奶奶是最愛扣扳機的。 文章出處/資料提供:台灣東方 |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