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上午的一分鐘 在奶奶家,我最討厭睡在樓上那間方正的大房間,因為現在不像小時候那樣,喬伊都會睡在我對門的房間裡,而且那張大銅床彈簧墊上的坑洞比月球上的還多,到了夜裡還幾乎伸手不見五指。 在芝加哥,晚上不會真的很暗,不會像這裡這麼暗。而且這裡的屋子也太安靜了,雖然牆上老是有東西在爬,上面閣樓時不時還會傳來「砰」的聲音。我不相信奶奶家會鬧鬼,哪個鬼敢來啊? 可是奶奶不想爬樓梯,她睡在樓下,所以我離有人的地方好遠喔。 要不是我還有收音機陪伴,真不知道該怎麼辦。偏偏只要屋內有聲音,奶奶都聽得到,她討厭噪音,我只能在晚上睡覺時將費而可蓋在棉被下聽。 收音機很不穩定,在萬里無雲的夜晚可以收聽到芝加哥電臺,要聽到聖路易斯的KMOX則要大好的天氣才行。我不想聽新聞,反正是壞消息居多,就像他們還是找不到雅曼妮亞•爾哈特(譯注4);還有一千萬人失業—我老爸就是其中一個等等。 可是收音機上的其他節目我都喜歡,像貝比•斯諾克斯秀(譯注5)、費比•麥吉與莫莉(譯注6)、A&P吉普賽(譯注7)、艾德加•柏根與查理•麥加錫(譯注8),還有呢喃傑克•史密斯(譯注9)。 收音機最好的一點,就是你什麼都看不到,可以自己在心裡自由想像。所有男人都可以像電影明星泰隆•鮑華(譯注10)那麼帥,所有女人也隨你自己希望的那樣,要多美就有多美。他們的聲音就是他們的人,其中最受歡迎的是唱〈南方歌唱鳥〉(Songbird of the South )的凱特•史密絲(譯注11)。那年秋天全國的人都在唱她的「當月亮橫過山頭,每道月光帶來一個夢,親愛的,關於你的夢。」我會躺在費而可橘色的調頻光環旁,收聽全世界。然後試著看看關掉收音機後,我多快就可以睡著。 十一月時,我在房間開始覺得冷了。風從屋簷下灌進來,屋子的每個隙縫風都找得到。雖然窗戶全關緊了,房裡還是有徹骨寒風,我可以看到自己呼出來的氣。 我在睡衣外面罩上一件衣邊都破了的絨浴袍,本來還想把那件格子花呢外套也加上,後來決定留點厚衣服到冬天再穿。於是我犯下大錯,跑去跟奶奶抱怨。 你不可能看到有人臉上出現比奶奶更驚訝的表情。「冷?」她說:「現在才不會比以前冷呢! 天氣變了,我小時候睡覺還得邊睡邊走呢,要不然會凍死。」一天早上,霜很重,奶奶站在樓梯底下,用湯匙敲著鍋子,這是她叫我起床的方法。 我走下廚房,身上裹著三層衣服。她正把麵糊倒進鬆餅模裡,咖啡滾著,她讓我喝了咖啡。她的早餐讓我懷念了一輩子,但那天早上我還是跟她鬧彆扭。 「奶奶,幹麼天沒亮就叫我起床?今天又不用上學。」她給我一個演戲般超級驚訝的表情,對她來說,已經是大白天了,跟中午沒兩樣。「今天當然不用上學,今天是休戰紀念日。」那時候,大家還很重視休戰紀念日,因為大戰才結束十九年而已。在芝加哥,這一天十一點,什麼事都得停下來,連街上車子都得停,大家默哀一分鐘,牢記戰爭的教訓。 「還要獵火雞。」奶奶說。 我知道在這裡,休戰紀念日會舉辦獵火雞比賽。莫爾家的店和魏登拔銀行都張貼了海報。 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我眼前。獵火雞? 萬一奶奶也參加怎麼辦? 我還記得放在木箱後面的那把十二號雙管口徑溫徹斯特槍枝。 文章出處/資料提供:台灣東方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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