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麗的燭光晚餐餐廳,每桌都是情侶。觀察一下,那些彼此熱烈聊天的,就是「熱戀中」的情侶,而那些在各自玩手機的,就是「老夫老妻」。
「親愛的,我們又不是老夫老妻,」他說:「我們難得來到這裡……。」
馬上被她打斷。
「噓!別吵!」她一邊低頭看著手機,一邊說:「我正在回覆我朋友。」
他真的不太高興了。
「朋友,朋友,朋友,」他說:「我們現在在燭光晚餐啊,難道妳就不能放下妳的手機,五分鐘也好,聊聊?」
「有什麼好聊的?你又不是我朋友。」她冷冷的說,眼睛仍然在手機上,手指也在手機上,忙碌滑著:「早知道你是一個這麼不會交朋友的人,就不應該和你在一起。」
他默默的看著她,眼神相當悲傷。
她視線仍在手機的LINE訊息上,繼續對他冷嘲熱諷────
「你根本沒有朋友,噢不,是沒有朋友要理你。」她說:「你真的很可悲,我看,你一定在很多人的『黑名單』裡。」
「黑名單?」他詫異。
「對啊,我跟你講。」她說。
這下,他可能終於講到她感興趣的話題了,因為這是今晚她的眼睛第一次「正眼」看他。
和以往一樣,這些「三姑六婆」的話題,實在不是他想聊的話題。但,如果不聊這些,她根本就一句話都懶得和他講。
所以,她既然願意講話,他,就聽吧。
「我跟你講,最近我們那一群朋友,聽說正在流行一個叫『黑名單』的東西。」她說:「你知道B本來就很討厭A吧?聽說B就把A放到了她的黑名單,下次辦活動,就不會再邀請A了。」
「你怎麼知道?」他問。
「我聽C講的。」她說:「然後C還和我說了一個『八卦』,那就是,你也知道,她和D處不好,所以C也打算把D放到黑名單,下次就不會再邀請她去她們家了。」
「怎麼這麼難聽,把朋友放到『黑名單』?」他不相信的說。
「這些人都是這樣,你又不是不知道,」她說:「可見,我做人有多成功,大家都會跑來跟我說。」
這時候,手機突然響了。
「你看,A打來了。」她說。
她接起電話。
原本,他是打算等她一起享用主食的,但今晚,他知道,一通電話,無論是和A、和B、和C還是和D,至少都要講個半小時以上,所以,他,就先開始吃了。
果然,桌上的牛排都冷掉了,她還在講。
還在講。
他真的不了解,女人們的朋友,真的都是這樣子嗎?她經常「炫耀」她的朋友很多,但,朋友不是應該要聊共通的興趣嗎?聽她講的話題,都不是對方生活中的東西,也不是自己生活中的東西,每次的話題,都是──
聊「另一個人」的東西。
「我跟你說,我其實不應該跟你講的啦。」她說:「聽說,B好像把你放到黑名單了。我是打來跟妳說,我也有點看不下去了……。」
這一句話,好像在電話線那端引起了相當大的震憾,雖然聽不見對方(A)在講什麼,但可看出,她的表情變得嚴肅,語氣也變得嚴肅,桌上那一盤牛排,似乎要等更久了。
「妳不要太難過啦,我偷偷跟你講,」她繼續說:「妳不是唯一這麼倒霉的,因為,我聽C說,她也打算把D放到她的『黑名單』,你知道嘛,她們總是處不好……。」
就這樣,他默默算過,今晚,她的主餐,等了她講了四個人的電話。
這四個人,剛好是A、B、C、D。
當然,不見得是依以上的順序。
不過,她的話題,從一個人「沿續」到下一個人,再從下一個人「沿伸」到再下一個人,講完之後,她整個人好像充了電的娃娃,亢奮起來了!
「我們都是好朋友,讓我們來牽著手,美好時光莫錯過,留住歡笑在心頭……。」
亢奮的她,放下手機後,竟輕輕唱了起來, 他也跟著高興起來,看著她一邊哼歌,一邊切著冷掉的牛排,一邊搖晃著身體……。
「你看,我有沒有很厲害?」她驕傲的說:「這就叫做交朋友,她們彼此間都有糾紛,都會找我來聊天,你看看,你看看,學著點!」
他點點頭。
「這年頭不應該單打獨鬥,你們這些人,念好學校,整天講理論,沒念過『社會大學』,」她說:「告訴你,要交朋友,要交朋友!」
他啞然失笑。
「你是……小時候交朋友交不夠多呀?」他說:「哪有這一把年紀了,還以交朋友為人生最主要目的,而且……而且……」
她瞪了他一眼。
「而且什麼?」
「而且,」他說:「勸妳,和朋友多聊聊平常的生活,別再去『過嘴』其他人的事。」
「要你管?」她說:「像你這種永遠都在別人『黑名單』裡面的人,根本不懂,朋友就是這樣,談心。」
「但妳不是在談心,妳是在和別人一起討論第三人,而且是不在場的第三人,」他說:「妳遲早會出問題的,我是在勸妳,真的。」
「哪會?」她說,然後又開始唱歌了:「我們都是好朋友,讓我們來牽著手,美好時光莫錯過,留住歡笑在心頭……。我今晚心情好,沒時間理你,誰像你這麼孤僻,整天打電腦。」
說著說著,她的手機又響了。
她丟下刀叉,又去接了電話………。
∼ ∼ ∼
這一天來了。
是某人的婚禮,這些畢業後久未重逢的老朋友,全部都要一起出席。
她們這一群朋友,包下了三、四桌,為了「喬」這些桌,誰和誰坐,誰又不和誰坐,聽說,傷了很多腦筋───—
「因為,『黑名單』滿天飛。」她告訴他:「這個人和那個人看不順眼,她又和她有心結,我覺得,大家好像都被這個黑名單,給弄得『怪怪』的。」
「怪怪的?」他說。
她沒有回答。
不過,他的確已經覺得怪怪的了。
因為,這幾天,明明就快要婚禮了,照她說來,應該正在熱烈的「喬桌子」才對,但,她的電話,卻變少了。
訊息,也變少了。
「以前都是我主動和她們哈啦,」她解釋:「現在我不哈啦了,她們之間也就冷掉了。」
他搖搖頭。
「但,未免也太冷了吧?現在已經晚上10點了,但妳今天好像還沒有講到電話耶?」他好奇的問:「這完全不像妳這種超級多朋友的人的作風,該不會,該不會……?」
「該不會什麼啊,沒朋友的人?」她一臉鄙視的說。
「該不會,妳自己……,」他開玩笑:「被別人放到『黑名單』了吧?」
這句話,看起來啟動了她,也刺激了她。
或許是腦羞成怒,或許覺得也有幾分道理,她突然變得很生氣、很生氣,然後,生氣的拿起電話,開始打電話給A。
A沒接。
於是,她打給B,也就是A的死對頭。
接通了。
她也直接了當,直接就問B,最近朋友間盛傳的黑名單,是不是她也被放到黑名單裡面了?
B說,沒有,不過,B強調,她自己並沒有黑名單,而且,B和A她們兩人,明天還要坐在同一桌!
「很高興看到妳們兩人和好。」她說,語氣卻有點落寞。
然後,她再打給C,也得到一樣的答案,C和D兩個死對頭,明天也會坐在同一桌。
「那就不必喬桌子了嘛,真高興我們大家都是好朋友。」她說,語氣更落寞了。
她平常A、B、C、D四個人輪一遍打電話,要花四小時,今天卻只花不到10分鐘,四個人都講完電話了。
她超級落寞的掛上最後一通電話。
她沒說話。
但他看得出來。
「她們很冷淡?」
她不想承認,但好像也得承認了。
「而且,」她說:「到現在為止,還沒人跟我說,我到底要坐在哪一桌。明天就要婚禮了,我還不知道,我要坐到哪一桌?」
他知道,事態嚴重了。
「看來,」他嚴肅的對她說:「妳真的是被放到『黑名單』了,看起來,那個黑名單只有一個人,那就是……妳。」
想當然爾,她氣炸了。
他想阻止,卻再也阻止不了她,又拿起話筒,一個一個的打電話。
打給A,打給B,打給C,打給D。
還打給其他好多好多個朋友。
沒接通的,她留言,問對方「黑名單」是不是有她?接通的,她更直接,問了對方,為什麼不出來仗義直言,任憑她被放到黑名單?
「到底我是不是在黑名單裡?」她質問每一個人。
但,電話裡,大家的答案都是一樣。
這答案,在她看來,很詭異──
因為,這些朋友,全都表達一種「一言難盡」的難處,讓她更覺得,沒錯,她還真的變成大家的黑名單了。
問題是,Why?
為什麼?
她平日EQ這麼高,這麼幫助大家,為什麼,大家到現在為止還沒給她一個位子坐?
就在這一天,婚禮開始舉行了。
台上甜甜蜜蜜,台下熱鬧哄哄,尷尬的是,沒有被安排在任何一桌的她,真的,只能被安排在和工作人員那桌,自己吃。
她實在無法置信這樣的事情。
他已經請她別激動,放鬆。
但,她仍然衝到其中的一桌,找到了A。
「妳要給我一個交待!」她對A說:「我也曾經幫妳,現在莫名其妙這樣,我無法接受。」
她再衝到了另一桌。
「說,妳們,」她對C和D大吼:「妳們為什麼把我放到黑名單去?」
大家不知所措。
還有人哭了。
這時候,有一個大姐,真的看不下去了。
她站了起來。
抱住了正在激動不止的她,以免她繼續毀了別人的婚禮──
「真的看不下去,才站出來,想告訴妳。」大姐說:「其實,一直都沒有什麼『黑名單』的,從來都沒有。」
她詫異的看著那位大姐。
「黑名單完全是妳想像出來的東西,我們後來大家都『比對』過了,只要她們從哪裡聽來關於『黑名單』三個字,那,就一定是妳在某一個晚上跟某個人講了話。」
她佇立在那邊,呆著。
「可是,她們明明跟我說,她們和誰誰誰不好、不喜歡她們……。」
「不過,那些小怨言,到了妳這邊,就變成了很嚴重很嚴重的『黑名單』。」
她轉過頭,詫異的看到說話的人,竟然是A。
然後,B,竟然接著A的話講了──
「任何八卦,只要掛有『黑名單』三個字,就好像長了『標記』,一定是出自妳之口。」B說:「因為,只有妳會這樣說。」
然後,C也發言了。
「後來我們更發現,」C說:「我們之間流傳的那些負面的八卦流言,大部份都掛著『黑名單』三個字。我們發現,要停止這些負面的八卦流言,只要有一陣子『不跟妳講話』,就不會再出現了。」
「顯然,」D再接著說:「效果很好。」
以上的詭異故事是告訴我們,在職場,在朋友圈,總是會有一個跟誰都很好的「和事佬」。
但,往往也是同一個「和事佬」,把事情愈弄愈糟。
當你跟某人在聊天,一直從對方口中聽到「別人的八卦」,就表示,再過一陣子,就會變成你自己的八卦,透過一樣的管道,傳出去。
你說,你什麼都沒說?
不,你和此人的「對話」,本身,就是八卦聊天話題了。
它會被出賣,拿去成為他交下一個朋友的「聊天題材」。
那些認識好多人,然後又經常跟你說那些人的「誰喜歡誰、誰討厭誰」的朋友,反而是你最要留心注意的朋友。
請小心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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