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有多久,沒有放下緊張的生活,悠閒愜意沉浸在大自然的美好中?偶然看見飛翔在湛藍天空中的烏鴉群時,是否曾想像過這些烏鴉是精實的飛行艦隊,正前往戰爭途中?遠方有隻烏鴉小姐,正殷殷盼著烏鴉上尉平安回家?
宮澤賢治從大自然中得出靈感所寫下的故事,每篇讀來都讓人彷彿來到了那充滿奇幻想像的場景內。
《宮澤賢治短篇小說集Ⅰ》──完整新譯宮澤賢治生前唯一出版短篇小說集《要求特別多的餐廳》中9篇故事,並增收格外受人喜愛讚賞的〈貓的事務所〉、〈富蘭頓農校的豬〉等8篇短篇故事。
〈烏鴉的北斗七星〉(摘錄)
心術不正的冷雲,拖曳著就快垂落到地面,令人分不出映在原野上的到底是雪光還是日光。
白雪宛若鋅板鋪蓋在整片田地上,烏鴉義勇艦隊在雲的打壓之下,不得已只好作一橫隊,暫時停在田地上落腳休息。
不論哪隻艦都文風不動。
烏黑油亮的上尉,年輕的艦隊長也挺直了脊梁,動也不動。
鴉群中的總指揮更是既不晃也不搖。鴉群總指揮已經相當年老,眼睛變成了灰濁色,一旦放聲啼叫,就好像壞掉的娃娃發出「唧唧」的聲音。
小孩子不懂如何區別烏鴉歲數,有一次這麼說:「喂,這個鎮上有兩隻破嗓的烏鴉哦。」
這真是錯得離譜了。第一,鴉群中只有一隻這麼叫,而且牠的嗓子絕不是破了,而是因為在空中發號施令太長久了,所以聲音完全生鏽的關係。也因此,烏鴉義勇艦隊認為這個叫聲,是所有聲音中最出色的。
在雪地上暫時休息的鴉群,看起來就像是一顆顆石頭,又像是一粒粒黑芝麻。用望遠鏡仔細看的話,有大有小就像馬鈴薯一樣。
但是,太陽漸漸西下。
雲層終於往上升高了一點,總之出現了烏鴉可以飛翔的空間。
於是,總指揮氣喘吁吁的發出號令:「演習準備,開始出發!」
艦隊長烏鴉上尉帶頭,啪的拍打雪面,向上飛起。上尉的部下十八隻,也都依序展翅隨著上尉升空,維持一定的間隔前進。
接著,戰鬥艦隊三十二隻陸續出發,最後才是擔任總指揮的大艦長慎重的飛起。
此時,飛在最前鋒的烏鴉上尉在空中四面八方迴旋飛行,趕到雲朵前端,然後從那兒筆直朝遠方的森林前進。
二十九隻巡洋艦、二十五隻巡防艦緩緩、緩緩的升空,殿後的兩隻則一起出發,這裡也算是烏鴉軍團不規律的地方。
烏鴉上尉飛到森林前,轉向左方。
那時,烏鴉總指揮下令:「發射大砲!」
全艦隊整齊一致的「嘎、嘎、嘎」發射大砲。
大砲發射時,單腳倏地向後舉高的船艦,是在先前尼答納德拉戰役中負傷的士兵,所以他的腳對聲音特別敏感。
在空中往四面八方盤旋一周之後,總指揮說:
「分開、解散。」他說完,便脫離團隊,低飛降落到杉木上的總指揮官舍。眾鴉群也從行列散去,回到自己的營裡。
不過,烏鴉上尉並沒有立刻回自己的宿舍,他孤身往西方的山皂角樹飛去。
雲色暗淡,唯有西山上窺得到深濃的藍天縫隙,暗暗發出微光。那兒有一顆銀色的星在閃爍著,鴉群叫它馬希利(1)。
烏鴉上尉如同飛箭般降落到山皂角樹上。枝頭早就停了一隻若有所思的烏鴉。
她是歌喉最美的巡防艦,也是烏鴉上尉的未婚妻。
「嘎、嘎,對不起我來遲了,今天的演習累了吧?」
「嘎哦。我等了你好久呢。不過,一點兒也不累。」
「是嗎?那就好。不過,我可能必須和你分別一陣子了。」
「哦,為什麼?這真是晴天霹靂。」
「照戰鬥艦隊長的指示,我要去追剿山鴉去。」
「哎呀,可是山鴉很強大吧?」
「嗯,他們眼珠凸出,嘴喙又尖又細,外表看來特別威武,但是,打贏他們易如反掌啦。」
「真的嗎?」
「別擔心。不過,畢竟是戰爭,雙方如何應戰、會發生什麼狀況,都很難預料。萬一有什麼意外,你和我的約定就當沒發生過,找個好人嫁了吧。」
「啊,你怎能這樣說。嗚嗚太糟糕了。太殘忍了、太殘忍了。若是那樣,我就太可憐了。嘎哦、嘎哦、嘎哦。」
「別哭了,會讓人笑話的。你看,有人來了。」
烏鴉上尉的部下,烏鴉軍曹長急忙趕來,微微歪頭行禮後說道:
「嘎,艦長大人,點名的時間到了。士兵們已經整好隊,等您校閱。」
「很好。本艦馬上歸隊,你可以先回去了。」
「遵命。」軍曹長飛離樹枝。
「好了,別哭了。明天,我們在陣列中還會再見一次面呢。你要堅強點。喂,你也到點名的時間了吧,得趕快回去才行。來,伸出手來。」
兩隻鴉互相緊握雙手,然後上尉飛離樹枝,匆匆飛回自己的團隊。烏鴉小姐依然一動也不動的停著,彷彿凍結了一般……
(1)馬希利:一般認為應該是指水星(Mercury)。黃昏時開始在西方天空閃爍的說法,也與水星吻合。
《宮澤賢治短篇小說集Ⅰ》,一同與宮澤賢治嘗一口透澈的清風,喝一口桃色的美麗晨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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