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是一個「招待高手」。
和前幾任女友比起來,她實在太棒了。
怎麼說?
一直以來都搞技術的他,直到自己公司都上市櫃,變成身價最高的年輕董事長,還是找不到那個「心目中的老婆」。儘管女友不缺,相親不斷,但這些女孩,在他眼中,都是嬌滴滴的需要他去服侍的公主。
只有她,願意主動的幫助他。
擋在他的面前,幫他搞定。
她似乎不需要他的傾聽,甚至不喜歡他的抱抱或拍拍;好像天註定,就是她要照顧他,而不是他要照顧她。
招待著他的家人。
打理好他的朋友。
簡直就是,他最棒的對外發言人。
而她最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:「一切都只是SOP而已啦。」
她的SOP真的很強,顯然比他公司任何一個公關副總或主管都還要強──
比方說,她隨時有口袋名單,若你問起,她隨時都可以推薦一間你從沒聽過的餐館、小吃、景點,包你滿意。
然後,她隨時準備好很多禮物藏在櫃子,突然知道哪一位朋友生日,馬上可以拿出來送。
她時時都在「打獵」好康或折價券,只要一看到什麼好的,馬上拿起手機,LINE給該LINE的人,給他們一個驚喜。
「一切都只是SOP而已啦。」她說。
和她交往了10個月,他已經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溫馨,她打開了他的心房,讓他在某天,脫口而出:「嫁給我吧。」
接下來,她不減她的勤奮,一手將婚紗、婚禮、蜜月全都安排妥當。
那段時間,是他一生中最「得意」的時光,從朋友羨慕的眼神,他就知道,他這些年的「苦等」都已值得;從長輩放心的眼神,他也知道,娶一個好老婆,真的是讓全家人都帶來福氣、和氣、旺氣。這下他可以一路happy到老了。
他覺得,一生這樣就足夠了。
結婚一年,他們如膠似漆,而她繼續幫他打理所有的朋友、家人、甚至公司的員工。
結婚一年後的某天,他更接受她的請求,將賺來的錢買了一棟頂樓豪宅,裝潢了六個月才新居落成。
為了慶祝新居落成,他們學老外辦了一場「暖房派對」,邀請他所有朋友、家人、員工來到這座新居。她從一個月前就開始忙上忙下,實在太忙了,以致聯絡賓客的工作,就落在他的身上。
由於多了她的精心打理,很長的一陣子,他都沒有和他的朋友們打過電話。
所有的電話,甚至已經不在他的新手機裡,他費了很大功夫,才一個一個聯絡上。
朋友都欣然同意,參加這場新居落成派對。
不過,這些朋友卻也都順便的問了他一句,老婆呢?怎麼不是她打來?
「她還在嗎?」朋友問。
「還在?什麼意思?」他滿腹疑慮。
「她還是你老婆,對吧?」朋友再問。
「當然啊,」他忍住他的惱火:「你在說什麼呀。」
第一個問,他沒有特別奇怪。
第二個問。第三個、第四個朋友,每個都特別的問起他的老婆,是不是還和他在一起……。
「喂,你是我的朋友,還是我老婆的朋友啊!」他說:「而且我老婆和我一點事都沒有,你們會不會太神經質了一點。」
這玩笑話有點醋意,朋友們全都極力搖搖手,沒事,沒事,只是隨便問問而已。
就這樣,新居派對,熱熱鬧鬧的展開了。
人都還沒到,氣球和餐點已經充滿了逽大的新居空間。她特地穿了一件亮眼的衣服,而他仍不改科技公司特性,隨便一件居家服穿著,反正是在自己家嘛。
她果然是「招待高手」,從各處買來點心,自己做餅乾,還切了水果,最後準備一個家庭一包小巧克力……一切都很棒。從玄關入門,鞋子怎麼擺,還有食物的位置,所有賓客的座位,長輩要坐哪裡,通通都安排完善,最後,她還不忘了將面對無敵風景的35樓大落地窗整個打開,「現場人會很多,空氣會很糟。」她說。
招待高手的魅力,真的無法擋。
賓客陸陸續續到了,再多的人,她都能一一打招呼。他也學著她,和自己的朋友,以比以前還要熱情的態度,和他們聊天,只是──
只是,他馬上覺得有一些地方,不太對勁。
這些賓客,都是他一生中最親近的人。
但,今天,好像和他有點「距離感」。
他可以感覺得到。
當他說話,有些朋友態度冷淡。
有些人甚至打斷他的話。
他和所有的賓客一一打過照面,心中愈來愈莫名其妙,然後,再看到剛剛同一批朋友,卻熱情的回應著「她」的大微笑、大擁抱,噓寒問暖,反而好像,她已經認識了他們好幾十年一樣。
他想,無所謂。
反正,只要有她。
她打理好關係,也不必他「親自出馬」,沒關係,沒關係。
不過,這樣的想法,馬上又有了變化──
「噹噹噹!」
穿著優雅的衣服的她,敲擊著杯子,請賓客靜一靜。顯然,這個「招待高手」現在要代表他,向所有賓客說幾句話,而所有賓客對這位美麗的女主人也立刻停下了所有動作,全部望向她。
而他,此時剛好站在她的正對角。
好像,她是主角,而他只是其中一位賓客。
「各位董事長的親朋好友,大家超捧場,我和董事長都很高興,」她說:「我是其中最高興的,因為,自從結婚以後,各位也知道,我都被關在那個小小的家裡,只能和菲傭相對,過著『深宮怨婦』的生活……。」
這四個字,大家理解的點點頭。
只有他,大為吃驚。
她在說什麼啊?
深宮怨婦?
她每天都出門喝下午茶,每個月都自己搭機出國shopping……,他想,可能只是她講話「誇張」了一點吧,等一下派對結束得提醒她,這笑話真是「不好笑」了。
「我今天想告訴大家,請放心,我人還在!」她說。
其他人又再度點點頭。
他更莫名其妙了。
「雖然,一直以來他都非常的暴躁,情緒大起大落,」她輕輕的清清喉嚨,繼續的說:「他外表看起來是紳士,回到家卻變成野獸,我必須一個人默默承受他的發洩,謝謝各位一直以來這麼支持我,讓我可以活到今天…。」
她愈講愈嘶啞。
他非常非常的驚駭,而且,更驚駭的是,在場的賓客,全都是他的朋友、親戚、家人、前輩與後進,所有所有的人,竟然沒有一個人覺得「怪怪的」。
全場賓客沒人鼓噪,反而好幾個人點起頭來,好像他們本來就「知道」什麼事一樣。
她繼續說,繼續敘述。
而她所敘述的那個「人」,是他。
不,不是他。
他和她從認識,到交往,到結婚,沒有吵過一次架;應該說,她和他以前所交往過的任何一個女朋友都不一樣,她不需要他的呵護,她絕不耍小脾氣,她也不發大脾氣,所以,他和她的相處,非常非常的和氣,好像80歲老夫妻那樣的和和氣氣、相敬如賓。
但,她怎麼在大家的面前,描述了一個完全不是他的一個「陌生人」?
「往後的日子還很長,請大家要好好的再支持我們,幫助我,『治療』他的問題……。」
他受不了了。
他必須說話了。
他從賓客中間冒出來,打斷她的話──
「不,各位,我有話要說,」他大聲的說:「她剛剛說的,並不是真的!」
他發現他激動了起來。
這是好幾年來,第一次生氣。
他對他自己的生氣甚至有點陌生。
這時候,所有的賓客,其實都是他一生裡最好的朋友、最親的家人、還有最忠實的事業夥伴,全部都用一種很陌生的眼神望向他。
他則以非常傷心、無法置信的眼神,望回去。
「你們都怎麼了?」他說。
他們沒有說話,還是望著他。
那些陌生的眼神,好像在看著一個精神病人,帶著憐憫,還有距離感。
他知道,接下來的人生,如果還要對這麼多的朋友,一位一位說明,他可能必須花很多很多力氣,而且要受很多的傷害。
他急了。
現在,他必須向這些人證明。
現在就證明,她在亂講話!
她瘋了!
但,要怎麼證明?
這些陌生的眼神,全都是他一生中的好朋友、家人、工作伙伴。他一生的全部。
要怎麼證明?
他看見了她,那個「招待高手」,背後那片35樓的絕佳美景。
還有那扇敞開的落地窗,正飄進徐徐微風,高級絲布窗簾波波飄動。
他二話不說,使勁了力氣往前衝。
衝過了所有賓客。
衝過了她。
然後,是那扇敞開的落地窗。
然後……。
10秒之後,客廳一片尖叫聲,混亂不止,不到三小時,警察、法醫、殯葬人員都已經完成了他們該做的事,最後那位殯葬人員,還是她這個「招待高手」早就已經認識的。
就在所有賓客一一離去,這位殯葬人員,向她使了一個眼色。
那個眼色,似乎帶著一股無可言喻的景仰。
或敬畏。
感覺上,這位殯葬人員,應該已經幫這位年輕貌美又擅於招待的「專業老婆」,處理過不少次的「case」。
而她,回應這個敬畏,只是輕輕一笑。
「哎,沒什麼,」她說:「一切,都只是SOP而已啦。」
這故事告訴我們,最厲害的招待高手,也可能是最可怕的「虐待高手」。
最可怕的虐待、終極的言語暴力,並不是當下對你大聲吼罵。
而是,私下和你親朋好友說你「壞話」。
有的男女朋友,分手之際,竟會跑到對方的公司,亂散布謠言消息,或抓起對方的手機,亂傳給所有的親朋好友。你說,這些誇張的行徑,難道以前都沒有「端倪」嗎?
其實是有的。
夫妻男女朋友吵吵鬧鬧,表面上看得到的吵鬧,反而不是問題。而那些「看不到的」,才是要好好小心提防的。
(圖片來源:Hernan Pinera link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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