紐約時報報導,南韓總統朴槿惠被彈劾的醜聞暴露出南韓政商勾結的結構性問題:前總統朴正熙開了政商緊密相依的先例,總統做決策時一定會考慮財閥的利益,而財閥湧泉以報,加上南韓總統權力太大,檢察官不敢調查勾結內幕,敢揭發的記者反被調查,所以雖然近年來幾乎每位總統候選人都矢言終結亂象,但官商勾結仍層出不窮。
「財閥是共犯!」反朴槿惠的示威民眾高喊著,舉起財閥領袖穿著藍色囚服的芻像。
三星集團接班人李在鎔曾推動一樁公司合併案,這對他接下父親會長(董事長)的位子至關重要。多名大股東反對了好幾個月,結果大股東之一、南韓政府掌控的退休基金突然出手,投下關鍵一票讓合併案過關,幫李在鎔解了圍。
一周後,朴槿惠邀李在鎔到她的辦公室,要三星幫忙推廣南韓文化和體育。不出幾個月,三星就捐了一千七百四十萬美元(約台幣五點六億元)給朴槿惠密友崔順實的兩個基金會,又捐了六百廿萬美元(約台幣兩億元)以訓練南韓馬術選手,包括崔順實的女兒鄭維羅。這些捐款不論是否與合併案有對價關係,都是朴槿惠彈劾案的關鍵。
檢方指控崔順實與朴槿惠共謀,逼迫五十三家企業共捐出六千九百萬美元(約台幣廿二億元)給崔順實的兩個基金會。國會在彈劾動議中指控這些都是給崔順實的賄款,獲得的回報從利潤豐厚的執照到總統特赦,不一而足。朴槿惠否認不法。在國會特別聽證會中,九大財閥領袖否認以捐款換取優待,但坦承捐款不全出於自願。
LG集團會長具本茂說:「很難違背政府的意思。」李在鎔說,三星的捐獻「並非自願」但「情非得已」。
二○一五年七月,朴槿惠分別與七位財閥領袖一對一會面。她的律師承認,朴槿惠在會面時要求捐款給兩個基金會,但否認答應要給好處。彈劾動議指控,朴槿惠與財閥領袖見面前,曾要求首席經濟顧問安鍾範,把財閥需要政府幫忙的事列成一張表。
南韓財閥享受政府優待已有數十年。朴槿惠的已故父親朴正熙是南韓首位軍事獨裁者,奠定了南韓的經濟發展模式。他讓少數幾家企業享有稅務優惠、廉價電力,政府還推動「購買國貨」政策並鎮壓工會,後來這些企業發展為財團,帶動出口,終於使南韓脫貧。
朴正熙和許多繼任總統希望財閥知恩圖報,為政府計畫掏腰包,財閥湧泉以報,有時還送錢給總統個人或他們的親朋好友。
直到現在,財閥的稅率仍比多數公司和個人低,減稅優惠也更多,南韓企業的電價甚至比一般個人低。世宗市宏觀經濟學教授喻正日說,「最近幾十年,政府做所有決策時,都會考慮財閥的利益」,政治人物和財閥「互相依賴以保持權勢」。
財閥領袖之中,不乏因賄賂、逃稅、侵吞公款而被判刑者,卻都能繼續待在高位經營企業,因為他們往往獲判緩刑,或得到總統特赦。營收占南韓國內生產毛額八成的十大財閥中,至少六家的老闆有前科。
朴槿惠二○一五年夏天特赦SK集團會長崔泰源,去年夏天特赦CJ集團會長李在賢。兩人先前都因貪汙而入獄,二○一五年,他們的代表與朴槿惠見面,檢方說,兩個集團都應朴槿惠的要求,捐款給崔的基金會。彈劾動議說,朴槿惠要兩個集團花錢買特赦。
檢方指出,包括現代集團在內,許多財閥應安鍾範要求,跟崔順實及其朋友的公司簽下價值數百萬美元的合約,當安鍾範說出密語「總統對這個有興趣」後,這些財閥全都開了支票。
最近幾次南韓總統大選,幾乎每位候選人(包括朴槿惠自己)都矢言終結官商勾結的亂象,但政商勾結依舊,主要原因是總統的權力比國會或司法系統大得多,總統對檢察官、稅務和國安官員的影響力太大,這些人的去留多半取決於政治忠誠度,不是才幹。
由於總統權力太大,總統的親友往往呼風喚雨。以往南韓總統的兄弟姊妹和兒子雖無官職,卻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,猶如地下總統。朴槿惠未婚,與弟妹關係疏離,卻有閨密崔順實。
有些國會議員呼籲修憲,把總統一部分權力分給總理,或乾脆廢除總統制,改採議會內閣制。
另外,媒體不敢揭發官商勾結,因為政府與財閥都是廣告主。南韓兩大電視台的負責人實際上由總統挑選,政府能撤銷有線電視新聞台的執照。
彈劾動議說,早在二○一四年,南韓世界日報就披露情資,指崔順實家族干政。朴槿惠痛批記者洩密,總統辦公室要求報社開除社長,檢方以涉嫌誹謗為由審問報社人員,稅務機關開始對報社母公司查稅。
被指洩漏這份情資的崔姓警察燒炭自殺。他在遺書中寫道:「各位記者聽著!你們是為人民知的權利而活,好好幹吧。」
然而,直到電視台報導崔順實干政的證據、朴槿惠去年十月公開道歉引發百萬群眾激憤抗議,南韓檢方才開始積極查案。難怪南韓在野黨國會議員譏諷,這些檢察官只不過是群土狼,群起追咬一隻跛腳的獅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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